“向宇宙中的其他观察者标示一颗恒星的位置,远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做个比喻吧:您乘飞机飞越撒哈拉沙漠时,下面沙漠中的一粒沙子冲您大声喊‘我在这儿’,而您也听到了这喊声,您能够在飞机上就此确定这粒沙的位置吗?银河系有近两千亿颗恒星,几乎就是一个恒星的沙漠了。”
罗辑点点头,似乎如释重负,“我明白了,这就对了。”
“什么对了?”林格不解地问。
罗辑没有回答,而是问道:“那么,以我们的技术水平,如何向宇宙间标示某颗恒星的位置呢?”
“用可定位的甚高频电磁波,这种频率应该达到或超过可见光频率,以恒星级功率出信息。简单地说,就是让这颗恒星闪烁,使其本身变成一座宇宙灯塔。”
“这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技术能力啊。”
“哦,对不起,我没注意到您这个前提。以人类目前的技术能力,向遥远宇宙显示一颗恒星的位置相当困难,办法倒是有一个,但解读这种位置信息所需要的技术水平远高于人类,甚至……我想,也高于三体文明。”
“请说说这个办法。”
“恒星间的相对位置是一个重要信息,如果在银河系中指定一片空间区域,其中包含的恒星数量足够多,大概有几十颗就够了吧,那么这些恒星在这片三维空间的相对排列在宇宙中几乎是独一无二的,像指纹一样。”
“我有些明白了:如果把要指明的恒星与周围恒星的相对位置信息送出去,接收者把它与星图进行对照,就确定了这颗恒星的位置。”
“是的,但事情没这么简单,接收者需要拥有整个银河系的三维模型,这个模型中包含了所有的千亿颗恒星,精确地标明它们的相对位置。这样在接收到我们送的信息后,他们可以从这个庞大的数据库中进行检索,找到与我们出的位置构图相匹配的那片空间。”
“这真的不容易,相当于把一个沙漠中每粒沙子的相对位置都记录下来。”
“还有更难的呢,银河系与沙漠不同,它处在运动之中,恒星间的位置在不断地生变化,位置信息接收越晚,这种位置变化产生的误差就越大,这就需要那个数据库具有预测银河系所有千亿颗恒星位置变化的能力,理论上没问题,但实际做起来,天啊……”
“我们送这种位置信息困难吗?”
“这倒不困难,因为我们只需掌握有限的恒星位置构图就行了,现在想想,以银河系外旋臂平均的恒星密度,有三十颗恒星的位置构图就足够了,甚至还可以更少,这只是个很小的信息量。”
“好,现在我问第三个问题:太阳系外其他带有行星的恒星,你们好像已经现了几百颗?”
“到目前为止,五百一十二颗。”
“距太阳最近的是?”
“244J2E1,距太阳16光年。”
“我记得序号是这样定的:前面的数字代表现的顺序,J、E、X分别代表类木行星、类地行星和其他类型的行星,字母后面的数字代表这类行星的数量。”
“是的,244J2E1表示有三颗行星,两个类木行星和一个类地行星。”
罗辑想了想,摇摇头,“太近了。再远些的呢,比如……50光年左右的?”
“187J3X1,距太阳49.5光年。”
“这个很好,你能做出这颗恒星的位置构图吗?”
“当然可以。”
“需要多长时间?需要什么帮助吗?”
“只需要一台能上网的电脑,我在这里就能做,按三十颗恒星的构图吧,今天晚上就可以给您。”
“现在是什么时候?不是晚上吗?”
“罗辑博士,我想应该是早晨吧。”
林格到隔壁的电脑室去了,罗辑又叫来了坎特和张翔,他先对坎特表明,想请行星防御理事会尽快召开一次面壁计划听证会。
坎特说:“最近PDC的会议很多,提出申请后,您可能需要等几天。”
“那也只好等,但我真的希望尽快。另外,还有一个要求:我不去联合国,就在这里通过视频系统参加会议。”
坎特面露难色,“罗辑博士,这不太合适吧?这样级别的国际会议……这涉及对与会者的尊重问题。”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我以前提出的那么多稀奇古怪的要求都能得到满足,这一个不算过分吧?”
“您知道……”坎特欲言又止。
“我知道现在面壁者的地位不比从前,但我坚持这个要求。”罗辑后面的话压低声音,尽管他知道悬浮在周围的智子仍能听到,“现在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一切都与以前一样,那我去联合国也就无所谓了;但如果另一种可能出现,我现在就处于极其危险的境地,我不能冒这个险。”
罗辑又对张翔说:“这也是我找你来的原因,这里很可能成为敌人集中袭击的目标,安全保卫工作一定要加强。”
“罗老师您放心,这里处于地下两百多米,上面整个地区都戒严了,部署了反导系统,还安装了一套先进的地层检测系统,任何从地下往这个方向的隧道掘进都能被探测到,我向您保证,在安全上是万无一失的!”
两人走后,罗辑到走廊里散步,不由想起了伊甸园——他已经知道了那个地名,但仍在心里这么称呼它的湖水和雪山,他知道,自己很可能要在地下度过余生。
他看看走廊顶部的那些太阳灯,它们出的光一点也不像阳光。
互联网中的虚拟三体世界。
有两颗飞星在缓缓地穿过星海,大地上的一切都处于黑暗中,远方的地平线在漆黑中与夜空融为一体。黑暗中有一阵私语声,看不到说话的人,这语声仿佛本身就是黑暗中飘浮的无形生物。
锵的一声轻响,一个小火苗在黑暗中出现,三个人的面孔在微弱的火光中时隐时现,他们是秦始皇、亚里士多德和冯·诺伊曼,火光来自亚里士多德手中的打火机,几支火把伸了过来,亚里士多德点燃了其中的一支,然后几支互相点燃,在荒原上形成一片摇晃不定的光亮,照亮了一群各个时代的人,他们之间的私语仍在继续着。
秦始皇跳上一块岩石,举起长剑,众人立刻安静下来。
“主布了新指令:消灭面壁者罗辑。”秦始皇说。
“我们也接到了这个指令,这是主对罗辑出的第二道诛杀令了。”墨子说。
“可现在杀他不容易啊。”有人说。
“不是不容易,是根本不可能。”
“如果不是伊文斯在主的第一道诛杀令中附加了条件,五年前他就死定了。”
“也许伊文斯有道理,我们毕竟不知道真相。罗辑也真命大,在联合国广场又让他逃过一次。”
……
秦始皇挥剑制止了议论,“还是讨论一下怎么办吧。”
“没办法,谁能接近那个两百米深的地堡?更别说进去了!那里防守太严了。”
“考虑过用核武器吗?”
“见鬼!那地方就是上世纪冷战时的防核掩体。”
“唯一可行的办法,是派人渗透到警卫部队内部。”
“这可能吗?这么多年了,有谁成功渗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