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听了,再挑不出什么疑点头,对姜长焕道:“你父母又不在京里,就在宫中安心住下吧。”
姜长焕:(⊙o⊙)!他想跟贺家住一块儿啊!在大舅子面前表现一下自己,说不定还能看到媳妇儿!
皇帝看他这表情委实可爱,忍不住走下来捏一把他的脸:“怎么?在我这里不能住么?”
姜长焕吞吞吐吐地道:“怕太淘气了,惹您生气,打我怎么办?在家里只是父兄揍,到了这里……”
皇帝大笑:“就这样了。”命人将他送到皇后那里,好生看管,又说,罗老太太与贺敬文的女儿也很不容易,老太太养了个好儿子,贺家小姑娘一路带着弟弟,也很艰难,都值得表扬,命赐下钱帛,再请太后和皇后召见一下。
贺成章识趣地在宦官的引导下退了出去,回去要通知祖母和妹妹,准备一下,等后宫召见。
在他走后,中宫收留了姜长焕,因他年纪也是半大不大的,暂且住在偏殿里。若是住得时间再长些,就要另收拾一处与后宫隔离开的宫殿居住了。又派人跟皇帝汇报了此事,且说,罗老太太年纪不小了,一路奔波,今天再叫来显得不何恤老人,让她歇一天,,派人赐些钱帛安抚明日再宣她入宫。
皇帝对这个妻子没有太多的喜爱之情,却不能不说她做事妥贴,他默许了皇后的做法。再一回忆贺、姜二人的说法,又看一看加盖了湘州知府盖的半片衣裳,已信实了楚王谋反,急命召了内阁与兵部、五军都督府的人来,正经将楚王谋反这件事情当成实事来办。
消息传过来已经有些日子,蒙召之人肚里都有了草稿,应对时拿出来便是。哪知皇帝是个翻脸无情的主儿,对贺、姜两个少年很和气,对着大臣却极不客气。五个阁老,四个拿了楚王的钱,怎么能让人不生气呢?十分不幸地,打从先帝时便做了辅臣,满以为熬倒辅、次辅,自己就能以资历做辅的齐阁老,不小心顺口为楚王辩解了一句,惹怒了皇帝。
齐阁老也是冤枉,多少年了,他都这么顺口夸楚王的,从他还是王世子时就说他“纯孝忠诚”,一时不慎,说溜了嘴。皇帝当场暴怒,要他卷铺盖回家。更不幸的是,经过这些天的波折,终于有锦衣卫的消息传来——楚王确实反了,但是被贺敬文、姜正清及时围在了王府里,然后被他们揪了出来——姜正清爱子心切,怕儿子阉了楚王的事情传出来对儿子不好,自己认了。贺敬文是个傻货,一时讲义气,要跟姜正清一起担了。
皇帝等不及开心,又听说省城被占了。原来,楚王本是收买的流民,人家原本是要听他的,可谁叫他被抓了呢。匪走投无路,只好自己干了。于是楚王谋反,又变成了流民为乱。
皇帝≈一干大臣:=囗=!
皇帝完了呆,先骂齐阁老,一定要他滚蛋。大是大非的问题,岂容你口误?可这样,内阁就少了一个人。内阁必得是个单数,不然有事不决的时候,投票表决都没办法投。皇帝一想,容尚书一直欣赏贺敬文,又没收楚王的钱,容翰林又陪自己读书,就他了!
容尚书就变成了容阁老,然后继续开会。
已有草稿的事情,很快就决定好了,抚剿并举。抚是抚灾民,剿是剿流寇。将这些事情布置完了,皇帝因自己的内阁辅臣为反贼说话的这股邪火是怎么也压不下去,猛然想起贺敬文才说过的穆从善,就命锦衣卫去审。锦衣卫那里,才得了宋婆子说漏嘴提到的新消息,又知道皇帝打定主意要拿穆从善出气的,然而穆从善做事,面儿上是净光的。锦衣卫也会罗织,于一些罪名之外,将柳氏的事情也上报了。
但凡皇帝,记仇的时候记性总是好的。又想起了柳家与陆阁老的事情来了。d!想把朕当傻子哄?!你们的算盘打错了!皇帝百忙之中,还抽出手来报复了这一群人,柳推官也不要想起复了,穆从善革职、革了穆湛的功名,两家一齐流放了,连柳推官已经做了官的长子,也被贬了两级。柳、穆皆遭流放,原因是“胆戏弄于朕”。
皇帝要疯,许多大臣在楚王的事情上都看走了眼,也不好硬拦,由着他折腾,终于将两家远窜。锦衣卫希旨,一路摧折,将两家家产也折腾得光了,人也折磨得不成样子,回来覆旨,极言其惨,皇帝才觉得心里舒坦了。楚地锦衣卫与贺敬文、姜正清也接上了头,回来说了楚王之惨——姜长炀生无可恋,不想父亲担惊受怕,认了是他动的手。皇帝愈开心,颁旨褒奖他:有勇有谋。
做完这些,皇帝才想起来去见皇后,问一问召见罗老太□□孙的事情。
叶皇后微笑道:“都是极好的人。”
她夸好,皇帝想,一定不是自己欣赏的类型,也就失了兴趣,摸摸鼻子,看宝贝儿子去了——吴贵妃所出之子。
中宫的仲嬷嬷见状,向叶皇后进言:“娘娘,圣上再这么下去,怕要出事呀。”
叶皇后微笑道:“不急。”让他们先闹吧,皇帝总有心烦的那一天,还不是得回到中宫来找平衡?
仲嬷嬷道:“王才人是烂泥扶不上墙,心又大,丽嫔倒好,儿子太小。这……”
“不急的,嬷嬷,那天贺家那个小姑娘,咱们真没见过?”
仲嬷嬷道:“到底是娘娘,这会儿还沉得住气,还想什么小姑娘。”
“我第一眼看她,就觉得可亲,想想又怎的了。”
仲嬷嬷见叶皇后又神游太虚,只得摇头叹气,去往小厨房里看午膳。留叶皇后皱起两道好看的眉毛:如何能再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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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芳闻说宫里召见,看也不看一眼宫里赐下的钱帛,听丽芳说:“这是今年贡上来最好的料子。”便说:“阿姐喜欢就拿去。”反被丽芳说了一通:“这是给你的,你就这样大方?宫里赐下来的物件儿,你多少要留一些自用,显得身沐圣恩。别看我在家里大大咧咧的,出去了我可得小心呢,你不许将我在家里的样子当成外面都是这样,知道不?”
宫里物件儿,她上辈子用得多了,瑶芳一点也不在意,只感念姐姐关心,也答应了。心里在想:不知娘娘现在怎么样了,是在看戏呢?还是在看戏呢?现在这般热闹,要破局却有些难。
罗老太太却有些紧张,她还是头一回要这么近距离地见太后与皇后,听孙女儿们聒噪便心烦,呵道:“东西已经到家里来了,有的是看的时候,知道是什么就好。早早安歇了,明日好早起准备。大姐儿也是,内官不是说你也要去的么?”姐妹俩吐吐舌头,悄悄退了出去。
次日一早,罗老太太连水都没敢多喝,便与两个孙女儿同往宫里去。却不是却皇后中宫,而是往太后的慈宁宫里去。
瑶芳遥望中宫,心内激动,进慈宁宫,却平静了很多。皇太后韩氏,也是个奇人。她是先帝宫妃出生,生了长子,中宫无子早逝,她儿子做了皇帝,自己就成了太后。初时很喜欢儿媳妇,但是不知怎地,转而支持吴贵妃跟皇后打起擂台来。等吴贵妃生了儿子,她又转而支持皇后、讨厌吴贵妃了。便是在前世,吴贵妃谋夺中宫之位,不但皇帝不支持,太后更是极力反对。皇帝拗不过亲娘,更是自己也不乐意,吴贵妃渐渐失宠。等皇帝抬举瑶芳的时候,她又要抬了吴贵妃来再打个擂台。
这老太太就一个毛病:爱折腾。她得亏是皇帝亲妈,换个主儿,早自己把自己给折腾死了。上辈子她就很折腾过瑶芳好几回,就因她跟叶皇后走得近了,又得了皇帝之宠,太后以为这两个女人合伙抢了他儿子。话里话外的敲打,都是要她不要迷惑圣上云云。
然而瑶芳有帝后护着,也没在她那里吃什么大亏,罚她跪,她就晕倒,抬回来休养两天,她又主动去跪。皇后跟皇帝一讲,皇帝就来救场。活把韩太后气得少吃了两顿饭,一直被瑶芳给熬死了。
这一回,瑶芳却没那么多负担了——她又不是宫妃!
果然,韩太后十分和气,看到瑶芳就眼前一亮,直叫:“好孩子,上前来我看看!”
瑶芳彼时才被丽芳拧了一把,堪堪缓过神来。
丽芳听祖母答太后垂问很有章法,放下心来,转而去关照妹妹。正看到妹妹脸蛋涨得通红,一双美目正与叶皇后对视。
十年了,终于又见了,瑶芳感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上一次见面,是阴阳两隔,自己亲手给她净身装敛,再一次见到这么鲜活生动的娘娘,瑶芳膝盖抖,双手死死地攥着,生怕一个忍不住就扑了过去。
叶皇后心下诧异。她原是来走个过场的,太后跟前,她也没想抢戏。看这祖孙三个,罗老太太就是个寻常的命妇,不很睿智,也不算太愚笨。丽芳她是见过的,赵琪的媳妇儿,当初赵琪中进士,连叶皇后的哥哥都想抢来做女婿,哪知人家已经被定下来了。叶皇后一时好奇,也曾召见过一回,丽芳脾气有些直爽,叶皇后看得出来,她那是在硬憋着——是个有趣的人。
让叶皇后心尖一颤的,还是年纪最小、个头儿也最小的这个。看她身形袅袅,听她声音软糯,这小姑娘有一张完美的侧脸,看得人心都要化了。叶皇后觉得,自己的心里就有这么一块位置,将这个小姑娘放进去,刚刚好。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单就这么看着,就能乐半天儿。
这大概就是缘份吧,叶皇后想。
再看一眼这小姑娘,现她也在悄悄看着自己,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让人很想揽到膝上,轻轻哄着。
毕竟是在慈宁宫,叶皇后很担心自己流露出些欣赏来,惹得韩太后对小姑娘不喜,暂且忍住了。
这还了得!丽芳掐了瑶芳一把,瑶芳收敛心神,上前再向太后施礼。不掺和到宫里的事情来,太后对瑶芳这样美貌小姑娘还是很喜欢的,瑶芳其实很知道她的喜好,也知道她喜欢听些八卦闲谈,便说湘州赴任时之凶险,听得韩太后收不住想听下文儿。
丽芳心说:你跑慈宁宫说书来了!写话本你写上瘾了!
好次此次觐见颇为圆满,叶皇后主动避让,韩太后过足了瘾,一切完美地落幕。告退之前,韩太后还安慰瑶芳:“不要担心你的父母,朝廷已经派兵去救援了。”叶皇后亦说:“昨日的消息,你父亲与姜正清合力守住了湘州,姜长炀擒拿了楚逆。”
瑶芳终于有机会惊喜地看向叶皇后,叶皇后微笑点头,眼神微微示意,这是她的一个习惯,做出了这个动作之后又担心:她能明白么?瑶芳会意,这种眼神她收到过无数次,再次见到,一点也不犹豫,转而先谢韩太后,其次谢叶皇后。
叶皇后笑容更实在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