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4 不肯低头在草莽_贵极人臣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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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4 不肯低头在草莽(第1/2页)

佛保最开始还担心,自己来到浙江不会轻易为人所信,没曾想,严嵩是就差把人给逼疯了。

浙江衙门扯出黄豫之案来,就是想借南京守备太监黄伟的手,来压制严嵩。他们没指望凭一个大太监就将严嵩彻底打退,只是盼着能拖住他的步伐,容他们再行布置而已。可没想到,只是一个照面,黄豫就乖乖认了输,站到人家那边去了。

指挥使陈震为此万分恼怒:“共事多年,倒不知你竟生得一个鼠胆!”

黄豫阴阳怪气道:“您都把我当成傻子了,还指望我有包天的胆子吗?”

陈震被堵得一窒,他勉强镇定下来道:“你须知,我们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这样做,叫我们情何以堪?你身后有黄公公在,他又能拿你怎么样?”

黄豫嗤笑一声:“我没听过什么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我只知道,出头的椽子先烂!我干爹素来教训我,说要以忠君爱国为第一,他不过是主上家奴,安敢违拗上意。”

一句话说得陈震面如金纸。这借力打力的法子,是彻底落了空。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黄豫缓了缓口气:“老陈啊,我是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再提醒你最后一句。何必给人家当枪使呢?是,人家是不会把我们这一锅都端了,人家只会挑蹦跶得最厉害的那个人往死整。”

陈震已是焦头烂额:“这理,我何尝不知,只是我坐在这个位置上……这官位不是那么好坐的,不仅要上面认可,还要下面来抬啊!”

黄豫道:“那也是要大家都来抬。老指着你们,算个什么事。”

陈震果然被说动,人都是自利的,都想尽量多得利益,规避风险,更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上至巡抚,下至司,都在想为什么非要让他们去打头阵,当先锋。

按察使潘鹏更是道:“指不定他们就是打着弃卒保帅的主意,先让我们去试试深浅,最后实在不成了,就把我们一丢,再和人家议和。”

布政使王纳海素来觉得潘鹏说话不知深浅,太过刻薄,可今日他却难得与其想到了一处。他道:“中丞,连黄豫都退了,我们背后可没有一个干爹来保啊。”

指挥使陈震头痛欲裂:“那我们怎么办?难不成就这样耗着?”

巡抚陆完最后一锤定音:“就先耗着!这事说到底是徐家惹出的祸患,合该他们去解才是。”

这一波官员纷纷叫苦,言说无计可施,终于吹皱一池春水。后来,当大家知道,严嵩已经派人到了宁波双屿后,更是惊得魂不附体。徐家被迫大出血,费尽心思打通沿路的关系,火速从江西弄来了严嵩的同族。

招不在新,管用就行。拉人下水这个招数虽然老套,可却是一用一个准。明面上说是做生意,暗地里却是给好处。只要收了这好处,哪怕浑身是手都挣不脱。你严嵩对旁人是铁面无私,可火烧到你自己头上来了,你还能拿出以前那套吗?

严嵩闻讯只觉头晕目眩,可他很快就冷静下来,通过细细查问族亲后,寻找破局之法。

严家族叔起初还不肯信,他道:“约书上白纸黑字都写明了的,他们能怎么坑我们。”

他说着就就要拿约书出来,这不看不要紧,一看连胆都要吓破了。上头清清楚楚的字,已经变得模糊、褪色。还是那个擅长坑蒙拐骗的白通玄一下看出了端倪:“这是用乌贼墨写的字,当时看着清清楚楚,时间一长就会消失不见。”

严嵩冷笑道:“白字黑字,一式两份,你们手里的沦为废纸,而衙门的那份不论是添上一笔,还是划去一笔,都是由人家说了算。”

至此,事态已然明了。浙江衙门,允诺种种好处,诱使他的族亲签下有坑的合约,接下了足以拖累死全家的差事。可想而知,如果他戳破了这里的画皮,那么这些坑都需要他的家族来背负。而这些人用庞大的经济实力,证明了他们能报复的能耐。这么快就能将他的家里人跨省带到浙江来,这江南四省的水只怕比他想得还要深。

严家族叔只觉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上,接着就抱着严嵩的嚎啕大哭:“侄儿,我的好侄儿,你可千万要想法子,救救我们呐。我们、我们也是为人所骗……”

严嵩有心给他们一个教训:“你们急着去赚钱签约时,怎么没想过来问问我这个侄儿的意思呢?”

严家族叔羞愧不已:“那谁能想到,还能有这种事……我们小门小户的,谁能舍得下这样的本钱,来套住咱们呐。”

他突然恍然大悟:“这,莫不是你得罪人,所以人家才做了个仙人跳的局来?那你可更不能不管我们了啊!”

严嵩都被气笑了:“你要是早有这么个聪明劲儿,也不至于利欲熏心,中了圈套!”

他紧急寻劝农参政徐赞来商议,徐赞听罢始末也觉十分棘手,他道:“东西已经签了,把柄已然握在别人手中。如是一个浙江衙门,倒不足为惧,可这里的名门望族,却不是省油的灯。”

徐赞沉吟片刻道:“这已不是我们能应对的了,何不向上求援?”

这自然是最简单的办法,可严嵩却不愿这么干。事情没办成,就急急回去求助,这岂非是说明他无能吗?

严嵩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谁给他们的底气,叫他们到这会儿还敢负隅顽抗的?”

徐赞道:“或许是仗着人多势众?”

严嵩道:“人多,还能多得过我们吗?仁兄至江南时日已久,可曾清查田赋……”

他一语未尽,就被徐赞打断,他摇头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严嵩何许人,闻弦歌而知雅意。他就知道,李越派人到地方上来,不但是只为治农,更是要梳理地方的事权和财权。可他的份量,明显不值当人家为他动用王牌,看来,还是只能靠自己了。

严嵩笑道:“仁兄放心,既如此,我另想办法就是。”

徐赞一惊,都这会儿了,还能有什么办法:“贤弟勿要冲动。”

严嵩一哂:“他们针锋相对,我何尝不能如法炮制呢?虽有风险,可为朝廷做事,即便是死,也是值得的。”

徐赞想了想到:“贤弟莫急,有些事不可说,可有些事还是做得的。”

二人商议一番后,严嵩径直来到陆完府上。陆完闻讯大吃一惊,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打算避而不见,没曾想严嵩竟叫手下人闯了进去。

陆完又惊又怒,他总不能不顾体面和人打起来。二人最后在陆家大堂相见。陆完怒斥道:“严嵩,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严嵩冷笑道:“吃了熊心豹胆的,只怕另有其人。”

他道:“我今日来只想告诉中丞一句话。你以为,和你为难仅只我严嵩一人?封疆大吏虽然大,可大不过皇上,更大不过满朝文武。”

陆完只当他是恼羞成怒:“你自到了浙江,就一直在罗织罪名,本官不与你计较,你反而越来越张狂……”

严嵩毫不客气打断他:“你大可去弹劾试试。你以为,用那一纸合约,就能逼得朝廷收手不干了?

陆完说话滴水不漏:“什么合约?你莫来胡搅蛮缠。”

严嵩讥诮道:“中丞没听过也实属寻常,这看着是合约,不久后亦会成废文。”

他轻飘飘撂下一句话:“要是中丞不再是中丞,签得东西自然就是废纸,还怎么能作数?”

陆完一凛,他还没回过神来,严嵩就已然扬长而去。陆完望着他的背影,为他的威胁之意神湛骨寒。他们是挑软柿子捏,人家也准备枪打出头鸟。不管背后的谋算之人有多少,人家反正誓死要把他这个浙江巡抚拉下马!

陆完忍不住骂骂咧咧,下面逼他去和朝廷顶,朝廷逼他对下面施压,他明面上是朝廷大员,背地里却受尽夹板气。到头来,两边都来怪他,他能怎么办,他能怎么着!

没过多久,老家苏州就传来消息,言说族人犯事,得罪的那家人去找巡按告状去了,巡按大怒,要彻底清查,让他快想办法疏通疏通。

这民案不得落到法司手里。那时,李越岂肯罢休。陆完只觉头昏脑胀,竟一下就倒了下去。王纳海等人闻讯忙来探望。陆完在病床上叫苦连天:“这差事办不得,办不得了啊。”

人听罢始末,也觉艰难。潘鹏道;“中丞,不是下官说您,和严家签约的事,您随便找一家让他们去不就好了,何苦让衙门出面呢!”

陆完道:“朝廷命令禁止不经官府,私自通商,谁会来顶这个罪!”

陈震恨得咬牙切齿:“您不肯让他们顶这个罪,可他们却要送咱们去死。”

王纳海沉沉道:“按理说,主管通商的,理应是市舶司才对。”

潘鹏瞪大眼睛:“你是觉得,这市舶司太监比南京守备还要大?”

王纳海嚷道:“那总不能在这儿等死。他们都藏在水下,只有咱们是明面上的靶子。再说了,不一定要逼退严嵩,咱们和谈也是好的。他也不想来个鱼死网破吧。”

陆完犹豫道:“可这佛保可信吗?”

王纳海道:“回中丞,他已经买下了宅邸,否则下官也不敢在您面前出这个主意。”

这是他们惯有的贿赂手法,直接送东西太过惹眼,干脆实打实地卖。只不过这个价钱就得商量了,要是人对了,十个大钱就能买一所豪宅,要是人不对,就是千金也难拿下。因着佛保收了他们的贿赂,他们才想着,要不拜拜这个山头,说不定能有用。

佛保本来就是来唱红脸的,现如今鱼儿直接上了钩,他又岂会拒之门外。陆完一路行来,眼见茂树曲池、崇楼幽洞,处处有名葩奇木,时时有莺啼鸟啭,更觉人比人气死人。

佛保着一身蝉翼绸衫,懒洋洋地坐在摇椅上。陆完的态度格外谦卑,一上来了就送礼。他打开木匣,笑道:“这南边热得久,可离不开扇子啊。

佛保定睛一瞧,果然是好东西。最上头四把俱是象牙扇,扇面皆以洁白如玉、细如发丝的象牙丝编制而成,且还镶有梅兰竹菊,山水风光等图饰。难得画好,物也好,拿着手中,亦如美玉一般,扇着香风阵阵。之后两把俱是玳瑁扇,亦是玲珑剔透,上头描金画银,也瞧着不凡。最后两把则是螺钿雕扇,扇面极薄,上头的亭台楼阁无不精细。这样的东西,即便在宫里也是稀罕物。

佛保道:“的确是难得。”

陆完陪笑道:“公公容禀,这的确是难得的宝物,下官四处搜寻,也只得了十二把。这四柄牙扇,烦请公公献给圣上,这两柄玳瑁扇,公公可献与尊长,这两柄螺钿雕扇权可把玩。至于剩下的四把檀香扇,非是什么贵重之物,下官便没有拿来污您的眼,而赠与了司长官,也权做同僚之谊。”

佛保把玩扇子的手一顿,他问道:“能找到这样的物件,可见你的孝心虔了。只是,心虽虔,做事却不大精细。”

陆完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还请您指教。”

佛保道:“京中还有一尊大佛,你岂能不去拜山门呢?”

陆完的额头沁出汗珠,他道:“下官何尝不想去,只是人微力小,怕不合那位大人的意。”

佛保冷笑一声:“你连皇爷都敢送礼,还怕他?”

陆完斟酌着道:“皇爷素来宽悯,那位却是不容情。岂止是我们怕,只怕日后是无人不怕。”

好一个挑拨离间。佛保心头暗笑,他还以为这浙江官场的人,只能用钱来堵他们的嘴,没想到,他们还有些手段。为君者,最忌臣下势大,功高震主。如今李越本身掌管刑名,手下治农官遍及天下,又参与官员考课与遴选,早已是煊赫至极。他们是想从这条路子入手,撺掇皇上来压制李越,只可惜,这算盘注定白打。

佛保一笑:“其实你给不给,都没什么所谓。”

他抽出柄象牙扇,一柄玳瑁扇和一柄螺钿雕扇,在陆完眼前晃了晃:“这些到最后,还是要落在他的手头。”

陆完瞳孔微缩,他不敢置信地望着那牙扇:“即便圣上要赏人,也该让大家感激天恩浩荡,怎能由旁人越俎代庖。”

佛保凉凉道:“那是一家人,本就不会说两家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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