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近辰坐在最边缘的位置,但是他仍然可以一眼看遍这个大讲堂。
整个大讲堂的前端是一个大讲台,讲郞们都坐在半月型的台上,朝着学生们的那一方是凹进去的,而台子又分两层,更高之处有三张太师椅。
众多目光之中,他立即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然后他看到了那个薛宝儿。
他也没有去装着不认识,很自然的点了点头。
薛宝儿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旁边林黛青侧头看着薛宝儿,又看向那个怪异的讲郞。
在她的眼中,这是一个很年轻的讲郞,年轻却又给人一种内敛的凌厉感,他的目光看过来时,似乎将自己一切都看透了,虽只有稍稍的停顿了一下,却在那短短的时间内,让林黛青觉得这个坐在最边缘的讲郞与众不同,然而很快,她便发现,这个人像是消失在了视线里一样。
明明坐在那里,却让人忽略,若非是她天生灵觉敏锐,并且在注意他,否则根本就不会在意他。
楼近辰看着满堂的学生,有已经在这里学习几年的人,也有初入太学的,他了解过,这些学生在离去之后,除了那些家世很好的人会自行修行,或者游历,很多都会被分配到乾国各地,担任一些职位。
王与士共天下,这些士中能够晋升最快的,还是这些从太学院里出来的士。
楼近辰不光是在看学生们,也在看这些讲郞们,他刚刚便已经看到,其中有些讲郞很得其他讲郞的尊敬,只是楼近辰不知道这些讲郞叫什么。
这些讲郞的身上,各个气态各异,或凌厉或浑厚,或飘逸,或傲然,又有人坐在那里如坐于云端,更有人坐在那里,竟是抽着旱烟,吞云吐雾,雾气幻化出无数怪兽来。
这些讲郞虽不吆喝,但是却都以一种特别的方式吸引着学生们。
没过多久,山长来了,不仅是山长,还有两位楼近辰没有见过的人,其中一个是一位女子,另一位是中年男子。
那女子看不出年纪,宫装打扮,细看她高高发髻上的每一根发簪与衣服都有灵光散发,让她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显得神秘而高贵。
另一男子则是一身黑衣,双手拢于袖中,缓缓的跟在这个女子的身后走了进来,而山长则是最后到的,他的步子不快,整个人却显得很精神了,与楼近辰之前看到的完全不同。
他们进来的时候,讲郞们都站了起来,楼近辰也不例外,学生们看到讲郞站了起来,他们也站了起来。
“大家都坐吧,站着怪累的。”山长的声音是老人独有的声音。
大家坐下,然后便听他说道:“有新生入院,今日即为欢迎,亦为庆贺,所以……”
山长自衣袖里拿出一根戒尺,伸手在虚空里点了点,整个大堂虚空突然像是出现了无数的气泡,这气泡像是水因为高频的震动而生出的,气泡落在大家的桌子上面,炸开。
一份份的美食出现在了桌子上面。
楼近辰没有看别人,而是在看自己面前突然沸腾的水,那震荡的虚空,那一个个的气泡。
他双眼堆起神秘的光华,试图看透这气泡,在他的眼中,气泡变了颜色,一刹那之间变成了黑色漩涡,漩涡之中有一只枯瘦的手朝他的眼珠子抓了过来,似要将他的眼珠子扣下来。
这漩涡之中的手突然出现,竟让人有一种无从躲避的感觉。
楼近辰立即闭上了眼睛,收敛了自己窥探的意识,他明白,这法术只要自己断去这种联系,法术便会断去。
他闭眼睛当然不是长久的闭,在其他的人看来,就是眨了一下眼睛,然后桌上便出现了美食。
有一壶茶,一个杯子,有一份香气四溢的糕点。
他回味着刚才的那一幕,他清晰的体会到什么才是化神境修士的法术,那种玄妙莫测感,让楼近辰有一种落入漩涡之中感觉,一时无法理解。
“有美食,岂能无乐。”山长旁边的那个黑袍人笑着说道。
所有的人都被他的话所吸引,看了过去,只见他出拿起茶壶,在杯中倒上茶水,右手端起,他开始顺时针的摇晃起杯子来,同时嘴里说道:“太学今夜庆新会,神宫仙子来相贺!”
楼近辰非常认真的看着他晃动的茶杯,只见他晃动的手在眼晃着晃着,出现了重重影子,变得朦胧,散发着神秘的光,其中的茶水顺着那杯子的旋转而甩了出去,只见第一缕茶水甩出去的一刹那,他发现竟是一个穿着白色丝带的舞衣女子。
女子很小,却面目栩栩如生,黑发、赤足、皓腕、露香肩,手里抱着一个琵琶。她从水杯之中飞出,快速的长大,身体一扭,便已经出现在了大讲堂的边上,靠墙壁凌空而立。
他的手没有停,另一只拿着茶壶的手仍然朝着杯中倒茶水,杯中的水不断的盘旋飞出。
又一个女子自杯中飞出,同样的装束,只是手中拿着的却是一根玉白的萧。
他杯子摇晃不停,再有一团水旋飞而出,在杯中就已经化为一个锦衣女子,抱着琴,也飞到左边墙壁边,与那个带箫的女子站在一起。
杯仍然在转,再一次飞出一个女子,这个女子手里抱着的是瑟。
四个白衣锦带女子站定之后,便听那人说道;“乐起!”
立即有乐声自她们的乐器之中响起,大家看在眼中,竟是分不清是真还是幻。
楼近辰心中分析着这个法术的原理,他发现化神之后的人,他们的法念有一种化虚为实的能力,这或许又可称之为一种构建能力,又或者说是有一种能够通过法力短暂改变物质的能力,所以这就需要法念极为的强大。
而强大的表现,除了需要深厚,还需要韧性,再精确的说就是刚柔并济。
这是他看到这化神修士施展的法术,而生出想法,亦不知是否正确。
不过,楼近辰觉得,这个人的法术,竟似与七当家氏依云的法术有些相似,甚至像是同出一源的感觉。
所有的人都听着声乐,吃着美食。
那边那个扎着高高发髻的宫装女子,却冷笑一声,说道:“堂堂太学院,乃是清修正道之处,岂能有此靡靡之音。冬之神有言,修行者,宜静宜肃,今以此杯做神宫,召尔等归来。”
她的话说完之后,她手中的杯子竟是散发着一片霜白光华,那些由茶水化成的女子脸上竟是出现一丝惊慌和茫然,冥冥之中像是有一股力量对她们进行摄召,一个个化为一抹水光投入了杯中。
楼近辰却从两人的话中,大概猜到了两人的身份。
先前那黑衣人说召来神宫仙子庆贺,而现在那个宫装女子是冬之神的人,那很明显,黑衣男子说召神宫女子庆贺,就是对冬之神的一种亵渎。
而宫装女子所施的法术之中的法意,正好将黑袍人压制住了,黑袍人说召来的是神宫仙子。
那宫装女子就说那杯就是神宫,召大家回来。
他便看到那些弹乐器的女子,竟一个个脱离了黑袍人的控制,像是因为偷偷出了神宫,而被发现之后,慌乱的被摄拿入了杯中。
他由此猜测两人的法术,可以说并没有高低之分,只是一个先施法,而被另一个抓住了法意而破了法而已。
楼近辰按照七当家的法术来推导,这个黑袍人大概是能够赋予这杯中水一些简单的意识,而这赋予的意识正好被宫装女子抓住了把柄而已。
既然你说是神宫召来的,那我便以神宫的名义召回去。
想通这一点的他,心中便舒畅了起来。
毕竟看不懂别人的法术,那滋味可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