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很多话,最后悉数删掉,只留下一个字。
-哥。
这锅汤炖了大半天。
等谢俞把汤端上楼的时候,顾雪岚已经靠着靠枕,在床上坐了一会儿。
与其说是生谢俞的气,她更多的是气自己。
这几年她跟谢俞的沟通变得少之又少。
她能感觉到,这个孩子,正在一点点学会独立,很多事情都不需要她帮忙,也……离她越来越远。
“妈。”谢俞想说‘对不起’但这三个字,就跟‘我爱你’一样,对越亲近的人反而越难说出口。
顾雪岚看着他,既没继续质问,也没有苛责。
她把那碗汤接过来,沉默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下去。
“我也希望你过得好,”喝了几口,顾雪岚低着头看着碗里几颗红枣,眼角悄悄湿了一片,低声说,“只要你过得好。”
“在黑水街的时候,我就成天想,想给你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不说过上多优渥的生活,起码不愁吃穿。”
“我没想过……”
顾雪岚说到这,顿了顿:“如果是这样,我宁愿我不是什么钟太太。”
谢俞不动声色地仰了仰头,眼眶明显泛红。
他从小脾气就硬,不管遇到什么事,从来不会掉眼泪,现在眼里无法控制地湿着、觉得不太适应,也有点丢人,仰头把那股湿热倒回去,又喊了她一声:“妈。”
顾雪岚抬眼看他。
谢俞又问:“你喜欢清华还是北大?”
顾雪岚回想起以前谢俞拿来呛她的那句‘你看我考个清华还是北大’,她把碗随手放在边上,抬手抹了抹眼角,被他逗笑了:“……都行,只要你自己喜欢,什么学校都行。”
贺朝假期偶尔会去图书馆里泡一会儿,手机调设成静音模式,等合上书,捞过手机看时间的时候才看到谢俞过来的那句“哥”。
避免在图书馆里吵到别人,贺朝把书还了回去,边拨电话边往图书馆外面走:“怎么了?”
然后他就听到谢俞说:“哥,下次比谁考第一。”
贺朝正想问“倒数第一”?
谢俞又说:“正数的。”
贺朝从侧门走出去,听到这三个字,又停了脚步,他知道小朋友想考正数第一意味着什么,都装了那么久,现在说要考第一,只剩下一种可能。
外面天色已经暗下去,贺朝靠着墙问:“你认真的?”
谢俞胆子挺大,坐在阳台护栏上吹风,手撑在护栏边沿,脚底悬空,从二楼看下去,只能看到不远处几排路灯。
“认真的,”迎着风,谢俞缓缓闭上眼说,“你之前跟我说的那句话,我知道什么意思了。”
一个月的假期说长也不长,眨眼间便过去了。
过年的时候,A市又下了场雪,地上堆起厚厚一层积雪。
班群里满屏都是‘新年快乐’。
除了互道祝福,班群里最积极的活动就是抢红包。
为了抢红包,管理员甚至把谢俞踢出了群。
[许晴晴]:俞哥,等我们抢完再拉你进来。
[许晴晴]:大过年的,你这个手气,我觉得我们不太适合在一个群里抢红包,求放我们一条生路。
[万达]:千万不要质疑我们的友情!我们还是朋友!
[刘存浩]:虽然话是这样说,但是在红包面前,朋友也不算什么!
[罗文强]:耗子,你这话,简直精辟。
贺朝那天晚上运气还不错,班群里老唐的那几百,他抢到了最大的那份。
[刘存浩]:运气王!五十块!厉害啊朝哥!
[罗文强]:为什么我只有五毛,这不科学……一定要这么伤害我这个平民窟男孩吗?
[万达]:哈哈哈哈哈哈五毛,我五块,突然觉得五块钱也挺好的。很知足了。
……
顾雪岚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如释重负,在谢俞边上坐下。她刚才在饭桌上都没吃什么饭,边吃甜品边抱怨:“春晚都没看成,刚才那个小品看了一半,后面讲的什么?那个人怎么样了?”
谢俞怎么知道,他压根就没有仔细看:“有小品吗?”
顾雪岚:“……”
谢俞又陪着顾女士看了几个节目,根本感受不到笑点。
手机震动两下,他偷偷低头看了眼,是贺朝给他过来的一个红包。
许晴晴他们千防万防,连踢人这种阴损的招数使出来了,万万没想到最大的那份红包还是落在了谢俞手里。
[贺朝]:抢到的,都给你。
窗外正好在放烟花。
伴随着几声巨响,炸出满天琐碎又斑斓的星光,在夜空里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