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哥转头看了我一眼笑着问了我一句,又马上正过头去继续开车。
“早考虑好了,想了一年了,就等着今天来实现了,说实话,现在心里面很兴奋,很激动啊,”
我一边跟侯哥说着,一边侧过身。用眼角偷偷瞅了父亲一眼。
只见父亲双眼目视前方,嘴角也露出了微笑。
“看见前边那个大院没有?门口挂着木牌子那个?”侯哥问我。
我赶忙往前看去。只见在个岔路口上,有一个大门,门口一个小上坡,门口的水泥抹的柱子上挂着一个竖着的木头牌子“青岛远洋运输公司”。
侯哥把车子稳稳地停在了大门口的路边,我和侯哥各自拉开车门下了车。
侯哥又赶紧退后一步,帮着父亲把车门打开,伸手扶着父亲下了车。
我在这边也帮着妈妈打开了车门,扶着妈妈下了车。
抬头打量了一下,大门口有个传达室,“我进去打听一下,在哪买大件。”我跟爸妈说了声,又跟侯哥打了个招呼。
“我跟你一起过去问问,”侯哥说着也跟我一起向大门口的传达室走去。
一边走,一边激动地回想。
我脑子里又出现了一年前华联商厦最底层的家电柜台,依次摆着的七八台各种型号的组合音响,基本都是日本品牌,先锋或是建伍。
记得那会儿每次去华联商厦,都要停留好一阵子,听组合音响里飘出的动听音乐,趋于完美的音质效果,还有音响自带的,随着音乐节奏不停跳跃着的,各种五颜六色的指示灯。
灯光闪烁得最漂亮,最丰富的是一台先锋音响,看块头也数它大,看价格在那个年代也是惊人得高。记得是14000多人民币。
那时候在海员俱乐部当临时工,每个月31块钱基本工资,加上乱七八糟收入才60多块钱。
但如果想买这台组合音响,不吃不喝也要二十年。那会儿,梦想很朴素,这台先锋音响就是我的一个梦想,因为几乎不可实现,只能想想。
终于有了可以实现梦想的机会,出国当海员可以有机会赚到钱,而且有购买免税电器的指标,最重要的是可以看世界。
我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年后回国,第一件电器就是先锋音响抱回家。人有了目标,就像充满了动力。
一年后的今天,我终于有了可以实现梦想的资本和通行证。
我们打听了传达室的人,青岛远洋确实是有个专门为船员服务的小卖部,说小卖部真是小卖部,就在大门口旁边那个高台上的旧平房里,需要上去高高的台阶。
我们一行人上去了高台,敲了敲平房的门,透过玻璃看到里面真的不像是个海员商品服务部。
里边有人喊了句进来吧,进了屋。
看到屋内有三四间办公室,靠门口摆了几张陈旧的办公桌,其中一间办公室充当了商品展示间。
有工作人员带着我们过去看了看免税商品,里面仅仅陈列着几台电视、冰箱、和几种常用的小电器。
看完我就有些着急,就问没有音响吗?
没想到有人回答有啊,不过比较少人关注,一般没人买,就放在另一间。说话间,那人带我过去,我心中的音响就安静地待在那儿,大小是跟华联商厦那台一样,看上边也是“Pioneer”,正是我梦中所想的先锋音响。
1140美元,想都没想,就数出去了。
我一年才赚了2400美元,又给家里一台买了25寸松下彩电,更换了看了十年的16寸的福日彩电。给妹妹买了她喜欢的雅马哈电子琴,记得还买了台微波炉。也算满载而归。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找到那天所感受到喜悦心情,再也没有重温过那种获得成功的满足。
也许现在想得多了,也许胃口大了,也许不那么努力了。
也许,不那么纯真了。
侯哥帮着我把组合音响和电视机抬到了后车厢里,父亲和妈妈抱着微波炉和电子琴。
侯哥又把后车厢里厚厚的防雨布打开,细心地盖住了组合音响和电视机箱子。然后用粗粗的大绳捆扎结实。
最后把绳子在车厢扶手上绑紧,把箱子牢牢地绑定在车厢里。
“好了,放心吧,路上下雨也不怕,淋不着,也丢不了。”绑好了后,侯哥拽了拽绳子,满意地说。
“谢谢侯哥,你受累了。”我跟侯哥点了点头,递过去一根烟。
“行,抽根烟咱就走,去省外贸是吗大叔?”侯哥点燃了香烟,抽了口问父亲。
“对,在第一海水浴场旁边,侯师傅你知道不?”父亲问。
“放心吧大叔,知道,以前在部队开车经常走那边。我抽根烟,咱就过去,才不到十一点,来得及。”
“嗯嗯,好的。”父亲笑着点点头。
“大叔,你不抽烟吧?”侯哥问。
“嗯,现在一点也不抽了,以前抽过一段耍烟,在海员俱乐部的时候,那会儿有招待烟。”父亲说到,没想到父亲原来也抽过烟。
“哎呀,大叔,你原来也在海员俱乐部工作过?”侯哥惊讶地问。
“具体地说是派驻在海员俱乐部吧。公安局派驻在那里,特殊工作,以前都是保密的,现在也都不保密了。”父亲笑了笑说。
“哦哦,明白了,大叔,我也是当过兵的人,懂得保密纪律。”
“嗯好的,部队培养锻炼过的就是不一样啊。”父亲点点头说。
“好了,大叔大姨,咱上车走吧?”侯哥把烟头丢在地上,用脚踩灭,拉开车门说。
“走,我们不知道路,跟着你走就行,到了办公楼我就知道了。”父亲拉着妈妈一起上了车。
我在下边帮妈妈把车门带好,也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侯哥开着车,拉着我们往海边走去。我坐在车里。随着车厢晃悠着,心里想着后车厢里的战利品。有了无限的感慨。
不由得又回想起一年前那个离家的夜晚。
去年第一次出国时,我刚刚18岁。父母送我到的火车站,坐火车去北京。去火车站的路上还有说有笑,丝毫没有感觉即将远离父母,远离家。
火车开动了,记得是夜里十点多的火车,开车不久,车厢里热闹的喧哗声就安静下来,大家进入了迷糊状态。
我这时听着车轮咣当,咣当的声音,才感觉到离家越来越远了,心里感觉酸酸的,眼泪也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那是我唯一一次离家流泪,也是唯一一次父母送我。自那之后,多少次离家都是拉起箱子就走。我已经适应了闯社会的残酷,心也变得硬了起来,也忘记如何流泪了。